《后翼棄兵》：從棄子到棋后的修行

今天剛和家人一起看完了 Queen‘s Gambit （后翼棄兵）的最後一集，如果不寫點什麼分享給大家，實在是太對不起女主角這一生承擔的坎坷，即使她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。

Queen‘s Gambit 是個絕妙的劇名，從多個層次暗示和關聯了女主角Beth的性格和命運：這是國際象棋中非常著名的一種開局方式，用皇后發起具有侵略性的攻擊，卻以失子為代價。雖然這是一個以國際象棋為背景的故事，但是不懂象棋完全不會影響觀劇體驗。好劇本的共同點，是能讓不同經歷的人們，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人生的投射，這也是這部劇吸引我的原因。

Beth 全名 Elizabeth Harmon（由新生代女星Anya Taylor-Joy飾演），她的人生就是以棄子為開局的：原是數學系優等生的母親和教授私通，生下Beth之後因為長期的精神抑鬱，使得她在絕望中開車帶女兒一起自殺。

當你在劇外以上帝視角看劇中人的人生時，會忍不住感嘆：如果人能預見未來，洞見命運，還會在人生的至暗時刻這樣自怨自憐，自暴自棄嗎？如果Beth的母親知道自己的女兒將來會成為一個如此光彩奪目的生命，她還會選擇這樣輕易的結束自己和女兒的生命嗎？但即使是神，也無法改變人對自己人生愚蠢的選擇，所以我們只能跟著劇中人隨著命運走下去。

天命之人總是會大難不死，逢凶化吉，Beth意外的在車禍中毫髮未傷的倖存了下來，被當地的一所女子孤兒院收養。她的內心充滿了對世界的冷漠和憤怒，沈默寡言，性格孤僻，和任何人都保持距離，孤兒院裡只有兩個人是她的朋友：黑人女孩Jolene和校工Shaibel。

Beth在監獄一樣的孤兒院裡，對任何事情都冷漠麻痹，卻只對和Shaibel下象棋充滿熱情。觀劇的家人對此感到不解，我就解釋道：這是因為她內心極度孤獨，象棋是她唯一表達自己和與世界溝通的方式。然後家人們都用“你怎麼會知道的”訝異眼神看著我，但他們沒問，所以我也沒回答。

校工Shaibel是Beth的象棋啟蒙老師，他很快發現了這個女孩異於常人的天份，也許是因為她血液中遺傳的數學天賦。Shaibel對Beth說：像你這樣（經歷過人生至苦）的人，就像硬幣的兩面，你的人生會獲得非凡的天賦，也會為之承擔相應的代價。（“People like you, you’re two sides of the same coin, You’ve got your gift. And you’ve got what it costs.”） 智哉斯言。

Shaibel也發現了Beth心中深埋的憤怒，他說：憤怒對你沒有好處。事實上，Beth之後預見的另一位貴人，象棋天才Harry，也對她提出了類似的警告：憤怒是一種有效的興奮劑，加一點可以讓你清醒，太多了就會讓麻痹你的感官。（“Anger is a potent spice. A pinch wakes you up. Too much dulls your senses.” ）不健康的動力也是動力，但絕不可能支撐生命的永遠。

孤兒院裡會給孤兒們餵食一種刺激精神的鎮靜劑，Beth 收集了這些鎮靜劑，在睡前大量吞食，靠天花板上出現的棋盤和旗子的幻影，在精神中反覆演練對局的過程。這讓她在極短時間內增進棋力，卻也因為對鎮靜劑過量吸食而成癮。

雖然Jolene告訴Beth，有色和年紀大的女孩很難被收養，但命運的安排不会侷限于人的觀念，Beth最终被一位善良的養母收养。而養母也因為Beth的自强，走出了被丈夫遺棄的陰影。兩個被人生遺棄的女人，終於在Beth開始參加全美和世界象棋錦標賽後，過上了快意的人生。

在以男性為主的象棋世界中，Beth是一個耀眼的異數。被雜誌採訪的時候，她說：象棋並不總是競爭，象棋也是美麗的。（“Chess isn’t always competitive. It is also beautiful.”）我很喜歡這句引言，因為它在用一種全新的視角，面對人生和世界的挑戰與競爭。對於Beth來說，象棋的世界是可預知的：棋子的走法是固定的，棋盤的大小是不變的，這讓她感到安全，不像變幻莫測的命運，隨時可以吞噬她的人生。

不久之后，Beth就被她的最大對手前苏联世界冠軍Borgov打败，經歷了职业生涯最大的失敗，而養母也偏偏在当晚在酒店意外去世，她就這樣失去了最后一個親人。養父對養母身后事的冷漠，也讓Beth心寒至極。養父同意讓Beth繼續住在養母的房子裡，卻在多年後要求Beth付一筆巨款交換房子的擁有權，让Beth 因此失去了所有的積蓄，連去莫斯科參加世界杯的錢都沒有。她開始酗酒嗑药，逃避现实，陷入了最低谷，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样子。

可就在这时，孤儿院的闺蜜Jolene和老朋友Harry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中，因为她总不接电话，让他们非常担心。Jolene给Beth赞助了旅费，开始帮她戒除镇静剂和酒精，讓她的人生重回正轨。

对于Beth来说，鎮靜劑是她靈感的源泉，也是她修炼专注力最大的障礙；酒精是對痛苦的抚慰，也是她修炼自律最大的诱惑。其實誰不是如此：我們最大的依賴和優勢，到一個階段，往往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弱點和缺陷。放手過去，改變自我，固然是痛苦的，但唯有如此，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與自由。

Beth在被男性充斥的象棋世界裡，經歷了所有女孩子都會經歷的情感：難忘心動的初戀Townes，謹慎卻能看透人心的Harry，還有像海盜船長一樣激情又自我的Benny。他們就像我们每一个人人生的过客，來了又去，带给我们陪伴的温暖，也帶給我们分離的悲哀。可是他們又在Beth人生最重要的戰役中同時出現，共同推了她一把，幫她戰勝了命中注定的對手Borgov，實現了人生旅途和職業生涯的雙重圓滿。也許生命中所有的失去，某天都會轉一個彎再次回來，以未曾預料的樣子，變成失而復得的驚喜。

自律給了她超常的才能，專注給了她非凡的智慧。當你在人生的決戰中交出滿意的答卷，相信你也會和Beth有相同的感受：曾經的痛苦漂泊，所有的孤單寂寞，那些只能流在心裡的淚水，都會在那個時刻值回票價，化作生命真正的光環，照亮了自己和世界的未來。